从睁开眼睛开始，世界就只有两个颜色。
灰色和红色。
灰色的背景和红色的点缀。
第一个看到的红色，来自一个女人。
那是饼子挣脱卵壳的制约后看到的第一个活物。
虽然她红色的眼睛和自己不一样，但因为印随，他还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自己的母亲，给了她最大的信任。
但他并不是她唯一的一个孩子。
出生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很多卵，在她的注视下，陆陆续续的钻出了许许多多的，和饼子一样的金色眼睛的小孩子。
女人一直在房间里坐着，直到几乎所有的卵都孵化出来，才起身出去。
两个蒙着脸的男人进来把椅子搬了出去。
门从他们的身后关上。
很快，饼子就见识到了人生的第二种嫣红。
那以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在小东西们感受到饥饿的同时，同类相残就开始了。
破壳需要很多的体力，大家都很饿，也很无力，但比起离开房间和哭泣求救，几乎所有的小东西都选择了自相残杀。
他们并不知道怎么杀死对方才最有效率，只是胡乱撕咬着对方的肉体，手脚，也许有几只幸运的咬到了脖子，成功的吃到了几口新鲜的，但自己又很快被其他身强体壮的小东西咬下一块。
期间也有几只聪明的幼体尝试把门弄开或者把墙砸坏，但他们最终都失败了。
那些细弱的小爪子不是金属制的四壁的对手，而所有试着跳起来学着女人开门的个体都被拽下来吃掉了。
但第一批最柔弱的个体被咬死之后，场面陷入了一阵怪异的平静。
没有人抓紧时间袭击其他的同类，大家都只是无比警惕的看着彼此，同时抓紧时间吃着自己弄死的猎物。
多吃一口肉才是每条幼龙的目的，虽然谁也没有放松警惕，但在肚子饿的时候，多吃一口比起袭击他人更有意义。
平静的时光随着胃口的满足迅速流失了，恢复了些许气力的小东西们嘶叫着，金色的瞳孔里映出彼此染满鲜血的身体。
这里已经没有谁是无辜的了。
饼子舔了舔嘴角剩下的几滴血，感受着其中的甜味，精神为之一振。
下一个是谁呢？为了防止被围攻，小东西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退到墙边。
这种争斗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胜者只需比其他孩子的爪子尖上一点点，运气好上那么一点点，或者脑子聪明上那么一点点。
饼子就很聪明，他是所有孩子里第一个知道脖子才是要害的，这让他成功吃掉了那只块头最大的孩子，活到了最后。
虽然那个家伙同样撕开了饼子的肚子，抓破了胃，还吃掉了他一半的肝脏。
但是饼子从它的胸腔临近心脏的位置挖出了一块小小绿色结晶，这块结晶和它全身的血让饼子迅速恢复了活力。
已经没有人能妨碍自己了，饼子跳起来，拉下了那个高高的扳手。
门开了，它居然没有锁。
姗姗来迟的妈妈出现在房门口。
饼子从她腰间坠着的环佩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和妈妈不太一样，和血也不太一样的，第三种红。
金红。
可不容饼子多看第二眼，妈妈便蹲下来抱紧了饼子。
在第一次被抱住的时候，饼子心里不由得感觉，之前那些辛苦杀戮都是值得的。
那天之后，女人开始把他带在身边，她在他脖子上栓了铁链，还叫他墨琊，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个音节对应在纸上什么文字，但她叫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是在呼唤自己。
墨琊的工作也很简单，他只要在妈妈叫自己的名字，并且松开铁链的时候杀掉除了她之外所有的活物就可以了。
对了自从离开那个房间之后，妈妈就没再允许他吃过一次肉。
取而代之的是她每天都会丢给墨琊的晶体。
晶体不透明，和大块头兄弟胸腔里那枚绿色的很像，只是更大，颜色也更多变，硬硬的，尝起来很甜。
有了这个东西，墨琊也不再需要吃肉，反正吃了晶体他也不再会饿。
有一天墨琊从睡梦中醒来，摸到头上多出了一对尖长的细角。
这让他有点恐惧，他身边的人都没有角。
母亲看起来浑不在意，照样牵着他到处走，走到哪杀到哪。
直到那天遇到无法战胜的强敌，在绝望中回头却发现，女人早就不在那里了。
有人挖出了他的眼睛，但被墨琊逮着机会咬断了脖子，跑掉了，这才活到今天。
————
你又让我有什么话可说？
饼子露出讽刺的笑容，虚弱的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母亲”。
“我不是不会说话才比较好吗？”
“你这么说话妈妈好伤心，你没死我真的很开心来着，可惜你逃出来都不知道回家，最听话的墨琊也学坏了。”
“我不回去你不是也有大把的替代品？”
“凭阆虽然不错，但是你的用途可是独一无二的。”
“拿来喂她？”
女人笑了笑。
“学聪明了啊，可惜不对，你这么有用，当然是我来吃。”
饼子闭上眼睛。
“能放过他们吗？”
“不能哦，凭阆的胃口大得很呢，去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斗篷人仿佛接到什么命令一般一跃而起冲向紧张的站在一边抱着公羊敛的涂山九
女人说着却亲自俯下身子，看起来纤细无害的五指深深的陷入了饼子的肋骨之间。
“这样啊……”
饼子的声音又轻又虚弱，好像真的快死掉了一般。
但他的行动给人的感觉又仿佛完全不是那样。
他突然伸手抱住女人的头，一口啃在女人的脸颊上，撕下一整块皮肉，然后趁着女人吃痛惨叫的功夫推开她，挡住了凭阆那志在必得的一爪。
女人的肉还含在他的嘴里，红色的血滴在地上。
饼子狠狠的嚼了两口，居然真的就咽了下去，盯着滚倒在一边捂着脸嚎叫的女人低低的咒骂。
“神经病，谁要被你吃。”
“龙小哥说得好。”
一直沉默的涂山九仿佛突然复活了一般的出声了。
“小姐接住！”
涂山九把手里的公羊敛向上一掷，正挂在卢露璐迎来的飞剑上。
飞剑接到人立刻退走，少女没有硬撑，而是选择带着两个孩子干脆利落的远离战场。
狐狸轮起一条足有两米长的大尾巴，把正和饼子较劲的凭阆头脸捆了个严实。
可斗篷人即使突然失去视觉，那份力量也不是涂山九能匹敌的，他只是用了点力气往后一挣脑袋，就活生生的把那条尾巴拽离了狐狸的身体。
“呃！”涂山九疼的腿都软了。
但饼子没浪费这短暂的机会，他一脚蹬在斗篷人的胸口，把它踹得飞了出去。
可这一下他就脱力了，再没有力气追击，只能扶着膝盖让自己不至摔倒在地。
趁着凭阆摔在地上来不及起身的功夫，涂山九苦笑着抱着自己仅剩的两条尾巴，他疼的步子都迈不开，只能蹭到饼子身后小声说:“打架我是不行啦，但我刚才给我老师报信了，咱几个一起加油撑到她过来吧，我还有两条尾巴呢，下回它再露破绽你记得照死里打。”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饼子却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两只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胸口，拼命地的咳血。
“你怎么了？”
涂山九本想拉他起来，却被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惊的抬起头来，正看见本来在一边打滚的疯女人的异动。
她不再缩在地上，而是一只手捂着自己残破的脸站了起来，可是也许是手指太细的缘故，两人从她的指缝之间依然能看见裸露的牙齿和牙床，就像僵尸一样可怖。
饼子这口撕得是真狠。
“可以啊，胆子很大，真踏马的是长大了，不听话的熊孩子就改去死。”
她不再用那种做作的娇媚音说话了，此时她的口气无比阴狠。
一看就是要放大招，怕不是想把自己这边一波带走。
涂山九感觉自己的血越来越热，仿佛在逐渐被煮沸，意图冲破血管的制衡，来到体外一般。
闹了半天，那咕噜声是自己的血发出来的，连别人的血都能控制，这手段不服不行。
打不过打不过。
他吐了口血出来，彻底放飞了自我，大声喊到。
“阿姨！你是奴夫人对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
“让我死个明白呗！”
可是再也没有人理他了，这下真的要埋在这了。
狐狸完全不在意形象的坐在地上，两腿大开。
他几乎撑不开眼皮了，可他拒绝昏迷，他要等那个人来。
有人拍了拍他的脸颊，这个行动给他带去了些许精神。
涂山九困难的笑了笑。
“栾老师你来啦？”
然后腮帮子差不点被人拽下来。
“小兔崽子装什么死！赶紧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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